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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裂的自我

Title       《分裂的自我》

Author    先觉之明
之是写的非常晦涩的一篇短文,想用laing在分裂的自我里所提到的理论去理解尼西(结果在时间和笔力上都多有不如,多谢阅读),大部分意象都来自于书中(还有一部分是自身经历吗(笑)),主要是精神分裂症患者的自我体验。对世界的理解有所偏差,不意味着不能够接受这样的自己。看得见深渊的库勒尼西,也依然是库勒尼西。希望他能早日在复活的故事里,抓住真正的自己。

一 自体


他漂浮着。
他以胎儿的姿态拥抱着自己,温暖的水流环绕着他,似乎有什么声音传了进来,像是水流动的声音,又像是岩浆沸腾的声音。
这只使他轻轻动了动紧闭的眼皮。

库勒尼西半躺在白色的诊疗椅上,世界在他眼前奇异地分为两半。一半由半分离式书桌(上面摆着一副纸笔,一个音频记录终端,还有一只毛绒小白兔的摆件,戴着老土的红绿格蝴蝶结)、白色办公椅、几幅不知出自谁手的奇怪油画(其中一副画满了软趴趴的钟表)和巨大的落地显示屏(正播放着正午阳光晴好的画面,中央空调适时地喷送暖气)构成,另一半则是黑雾与无规律闪现的奇异景象(他甚至看到头上长着猫耳的人类在森林里奔行,身后跟着疯狂的巨虫),三对眼睛浮现在这一半非日常的画面里。
护士推开门,“医生来了”,库勒尼西回答“谢谢”,他的眼睛却紧盯着那三对眼睛,那三对眼睛也死死地注视着他。
求救是没有用的。那只有半身的异形这样说道。
闭嘴。库勒尼西道。别碍我的事,消失。
那东西唧唧地笑起来,你很快就会明白,它以一种奇异的,同时带着慵懒和嘲弄的轻柔语调陈述,你除了我什么都没有。
门开了,医生走进来,温柔地同库勒尼西打招呼,寒暄,仿佛一个老友。他的轮廓某些时候看上去会像贝奥席夫,又不至于相似得让人不安,这或许占据了库勒尼西选择他作为自己的诊疗师的绝大部分理由。
“那么,最近过得怎样?上次的药物,效果如何?”
“感谢您的帮助,”那三对眼睛游动着,黑雾在另一边涌动起来,勾勒出另一幅景象,“卓有成效。我的睡眠得到了很大改善。”
黑雾里显现了他家里的浴室。库勒尼西站在镜子前面,面无表情地拧开药瓶,把药片冲进下水道里,他的长发披散,不停往下滴水,浴室里回荡着空洞的、有节奏的回音。
异形盘踞在镜子里的库勒尼西头上。你撒谎。它咧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
镜子里的库勒尼西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的、满是泪痕的脸。
“...那么,我们今天要做的事是...库勒尼西先生,能请您同我聊聊爱好吗?我们上次聊到了书籍...关于莱奥尼斯...我也非常欣赏他的作品...”
“他的受众很少...您也看了...真是意想不到...”
医生显示了高超的谈话技巧。库勒尼西像玩拼方块游戏一样,从他的话语中寻找余地,然后将经过适当修饰的话语拼贴上去。如果回顾他所说的内容,会发现其中并没有什么是他自己真正的领悟。这显然令医生感到棘手,十分钟内他第三次低下头去,匆匆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他的眉头折出深深的皱纹。
现在他看起来更像贝奥席夫了。库勒尼西想。他注视着医生在浮动记录仪上调出了什么资料,他的双手交叠在一起,食指的指节微微抽动。这个人大概未从业心理咨询人员前有思考时敲桌子的习惯。现在也没能改掉。
他会注意到这点,是因为那头异形爬上了医生交叠的双手,冲着他摇晃那同样只剩一半的尾巴,而当医生无意识地抚摸手背时,在库勒尼西看来,就像是抚摸异形的脊背一样。医生张嘴的同时,异形将半条尾巴伸入他的喉咙里。
住手。库勒尼西如是阻止道,可那场面终究是过于滑稽,他忍不住轻轻笑起来。
“有什么不妥吗?”医生注意到了他的笑意。
“没有,想到了一个笑话,”他回答,“失礼了。请您继续。”
然而,黑雾里那个苍白的库勒尼西却捂住了自己的脸,发出仿若异形一般意味不清、却饱含悲伤的哀鸣。

二 渴望


他向外部的世界伸出手。
透过迷蒙的光影,他隐约看到无数人在其外走动,在混沌不清的水流之声里,他们交谈、欢笑、哭泣的声音隐隐传来,像是雷鸣之下的雨声般难以分辨。
“有人吗?”
他听到自己说。
“有人在那边吗?喂?请看一看这里,谁都好?”
他感到自己捶打着那层透明的墙壁。每当他挥出一拳,那水流都会柔软地吞没他的力量,而即便手舞足蹈,拳打脚踢,使得墙壁有所变形,也不过是随着他的动作伸展出更多透明的墙体包裹着他。
他像被困在琥珀里的小虫一样绝望地呼喊着。
“请救救我!请救救我!”

你试过了吧。异形优雅地滑过库勒尼西的手臂,凑近他手中的书本。它的身上泛出幻惑的异彩。
试过什么?
库勒尼西闭上眼。再睁开。它依然存在,他的手摸到它的皮肤,无法说明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对其他人讲述我的事。
异形咧开嘴,仿佛微笑一般的姿态。
我说不定会像故事里的梦魇一样,在经过做噩梦的小孩向大人哭诉之后,就会消失噢?
他岿然不动地翻开下一页。
你有倾诉的对象吗?
异形将那三对奇异的眼睛凑上来,与他对视。
你有可以诉说关于我的事的人吗?
库勒尼西试图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书本上。那是本非常严肃的学术专著,记录了作者对一些精神不正常患者的研究记录,以及关于精神分裂这种病症的理解。但在引言里,译者用非常谨慎的态度警示读者,这位作者对于该种病症的研究态度并不为学术界取信,甚至,译者以更为小心的笔调在后文暗示,作者本人就存在精神分裂的可能性。
你有即便是听闻了这样不可思议又诡谲可怕的事之后,依然相信你、不会厌恶你的人吗?
库勒尼西飞快地翻动着书页。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贝奥席夫的形象,可是又很快散去了。
没有吧?异形继续说道。
他的手停下了,“我可以去交一些朋友。”库勒尼西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图书馆里产生阵阵回音,“会存在的。”
那异形笑得更欢快了。噢,你撒谎。它拿尾巴调皮地戳了一下他的胸膛,正中心脏,又飞快地抽回。心脏被触摸的感觉非常奇妙,异形并没有给库勒尼西带来痛苦,然而胸腔里有什么空洞,仿佛在渐渐扩大。
你这胆小鬼啊。异形缠上他的脖颈。
黑雾里变幻的世界停住了。巨龙、巨龟、巨虫、巨兽的眼睛,同时沉默地望向库勒尼西。
你不过是恐惧被误解、被厌恶、被伤害、被抛弃、被背叛。它说。这很正常,不背叛自己的他人是不存在的。希望他人绝不背叛自己,就相当于让他人成为自己,同时也会失去自我与他人的边界。我们每个人都互为他人。
那些怪物的眼睛扭曲、变化,变成了异形散发幻彩的双眼。一共是四双。
异形也在注视着他。五双。
还有一双在哪儿呢?库勒尼西茫然地寻找着。
在你自己的脸上。
异形如是回答道。

三 吞没


他不再能发出任何话语。
温暖的水流铺天盖地涌来,将所有声音灌回他的喉咙里,所有眼泪灌回眼中,所有想法灌回脑内。
他不再能思考任何事情。
水流代替了一切,水流席卷了一切,水流淹没了一切。
他不再是漂浮在海面的软木塞,他成了水流的一部分。
他吞噬了一切。

我是什么?
他睁开双眼。那仿佛是深陷于回忆之中的梦境,有人温柔地抱着他,轻轻地哼着歌。
我是谁?
他闭上双眼。眼前出现了一条铺满金色落叶的道路,有人轻柔地牵着他,缓慢地前行,脚踩在落叶上,仿佛踩在云朵上般柔软。
我要做什么?
“慢一点,”男人的声音说道,“不要摔了。”
他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怎么会不记得了呢?
世界是什么?
“库勒尼西!”男人的声音严厉地呵斥,“吃饭时不要到处看!”
可是好可怕啊,那个小小的自己说,爸爸,你看不见么?
有东西蒙上了他的眼睛。
世界是深渊。
我与这个世界...有什么联系?
有东西在他的耳边吹气。
你能看到。你要去见证。你要去看,所有命运的终点,所有世界的终焉。
...我不想看到这些东西。
有东西轻轻笑了起来。
你要的。因为即使能看见这些东西,你也依然是你自己,你会做你想去做的事。自由就是生活在你自己的规则里。
你是谁?
我是你最忠诚的朋友,你最亲密的家人,我会实现你所有的愿望,我会让你获得自由,我会永远陪伴在你身边。
它回答道。
我就是你自己。

 

银河铁道之夜

Title    《银河铁道之夜》

Author    阿夜
 
的是踩最后的点交的稿子……尼西对不起主催对不起,尼西这么好啊我写不出他万分之一的好,他的孤独也好疯狂也好我都喜欢都心疼。希望这孩子复活是自己选择的道路而不是最后的自暴自弃,怀着这样的心情完成度任务这篇作品……不知是否有传达到呢?

列车驶离南十字星站。从那没有亮灯的车窗看去,只有一个地方的光影勾勒出人形。

 

轮轴接力的声响填补了整个夜空。那声音如此洪亮,甚至连银河里流淌的星星也开始相互碰撞,当啷作响。

咔哒咔哒,车轮在夜空中疾驰。有关它此行的最终目的,现在暂且还无人知晓。只是在捕鸟人眼中,那就像燃烧的天蝎脱离了原本的位置,舒展身体在空中飞翔似的。

 

列车陨落般划过夜空。那些追随车轮,流淌于星河中的光亮颗粒,开始染上赤红。

 

车子燃烧着冲向云层。

 

 

 

—银河铁道之夜—

 

 

 

“您在看天蝎之火吗?”

有人的声音将你唤回。你转过头,一旁身着乘务员服饰、面容精致的少女正朝你微笑:“列车即将抵达南十字星站。客人,这是换好的车票。”

少女打开黑色文件夹,从中抽出一张绿色车票。“只有一张吗?”对侧身穿民族服饰的青年垂下抚捏栗色发丝的手指,“可我们有两个人,要怎么办?”

而后,仿佛回应青年那般,提示即将到站的列车广播响了起来。你看了眼青年,发现对方也望向这边,于是开口道:“我在这站下车。”

青年迟疑片刻,微小地说了声谢谢,才从乘务员手中接过车票。其实并没想好去哪里,你看着窗外的银河心想,但或许也因此,去任何地方似乎都没问题。自心底不断升起的感受让你一时不知如何表达。就像是从循环往复的梦境中醒来,而长舒一口气那般,疲惫、轻松与迷茫包裹着你,最后化为嘴边的一丝长叹。

 

“其实,”青年的声音传来,“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你抬起头,方才接过车票的青年依然捏着那张绿色纸片,视线投向窗外莹白的河流与细小的星星。“能让我问一件事吗,”他再次同你四目相对,“你为什么去南十字星站?”

 

 

***************

 

 

“引——导——者——”

发色暗红的男性将脸孔探进车窗,望向散落着纸屑与空盘的餐桌,“是时候回去咯,引导者。”

但无人回应。沉默的雨果将脸转向尼西,令其不得不弯腰窥探桌下的情况。狭小的列车地板上堆挤着各式礼物,其中独有一件包装破损,自开口处露出一双小巧的皮鞋。库勒尼西从座椅上站起,越过铺散的礼物堆并抱起人偶。人偶则用撕破的红色纸袋套住脸,做着近乎可笑的最后努力。

“引导者……”

“不在!”

高分贝的少女音令尼西耳中嗡嗡作响。怀中人偶于挣扎的同时挤压着包装纸,红色的塑料纸面拓印出其嚎叫的面部轮廓。因为这光景实在惊悚,库勒尼西赶忙制止人偶的动作,并尝试着安抚。

最终经过一番努力,人偶逐渐安静下来。库勒尼西在散乱的餐桌上收拾出一块地方,让人偶小心地踩上桌布,又不至于担心弄脏皮鞋。

“引导者,”取下包装纸的尼西握住人偶的手,“你不能留在这里。”

“为什么?”略微停留之后,抛出疑问的人偶滚落泪水。“哭、哭了吗?!”“哎呀好可怜”无视窗外议论的尼西蹲下身,从稍微低一点的地方向上看着那湿润的眼睛:“你仍有应该完成的使命。至于我,一个人也没问题了。”

人偶张了张嘴,将目光投向窗外,注视着慌乱的C.C.与一旁的战士们。“引导者是好孩子呢。”揉了揉人偶的头,库勒尼西将其抱起,从窗口递了出去。

 

接过人偶的雨果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一边用手臂圈住对方,一边在背包里翻找些什么。库勒尼西有些疑惑。他探过上身,望见对方从背包里掏出的书本,便忽然沉默不语,略微从窗前退去。

“这个……”雨果将那半是焦黑的书本举至脸前,略有尴尬地挠了挠头。见对方这副神态,又赶着补上一句:“别误会、我不是怕你上去没武器吗!不过破成这样大概也念不了经,最多用来砸……欸痛!”

车里飞出一只盒子,“乓”的一声命中喋喋不休的雨果眉心。四周一瞬静默,而后突然爆发出欢笑。“干嘛、我认真的啊!”双手被占满的雨果只能额间发红地大叫着抗议,甩手将满是焦痕与碎页的书本丢进车窗。但车内人却更快地捡起掉在车厢地板上的书本,从窗口递了出去。

“我不需要它。”库勒尼西静静开口:“送给你了。”

世界再次落入寂静,所有人将视线投向车内。几秒钟后,雨果怀里的人偶伸出手,接过书本并仔细圈起来。雨果尝试着从人偶手里取出书本,却被人偶一口咬住手掌。

“啊疼疼疼!”

“引导者也可以收下,”尼西补充道,“讲故事给她听吧,雨果。”

这话一时没让名为雨果的青年反应过来。不如说,浮现在那脸庞上的是宛如雕刻般僵硬的神情——该不会不识字吧,库勒尼西在心里吐槽。人偶却似乎颇为满意,开始一个劲儿用脑袋蹭雨果的脸。“我知道啦,快住手……”无奈答应的雨果叹了口气,将人偶抱离了车窗。库勒尼西又站了片刻,才彻底关上窗户。

汽笛声响后,聚于四周的战士们又涌了过来。就连原本乖乖呆在后方的人偶也在侍僧怀里叫着,便只好再次将她抱上前来。“路上小心啊。”名为出叶的青年用手敲了敲车窗,模糊且带着乡音的话语隔着一层玻璃飘进来。就像储存在雪球中的风景,库勒尼西心想,若是能将这些带着笑意的面孔也一并带走就好了。

 

因为这趟列车,如今只有孤独的……

 

“到时候再见面吧!”有人呐喊着,“在地上!”

 

 

***********

 

 

笛鸣于天际回响。你看向窗外,列车在星石铺就的道路上呼出白色烟雾,朝天空的黑洞驶去。

“那是什么……”对侧青年将脸贴在玻璃上,凝视着愈来愈近的黑暗,有点不安地吐出话语。你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以及缠绕着名字的狭长黑影,如同鳗鱼在记忆的海洋中游走。

“不论前方会遇见什么,”你突然开口,“你所惧怕的终将离你而去。噩梦已经结束了,尼西。”

突然,你觉察到违和感,既是对你所说的这番话,也是对眼前的这一切。青年脸上的惊愕只在你眼里停留了一瞬,之后便被黑暗吞没——最初还留存着列车驶入隧道时呼呼作响的风声,但就连那也逐渐消失,变得沉闷,低缓,最后像反射在无数的海绵体上一样,声音消失殆尽。

自那沉默的黑暗中浮现出遥远的白色光点,宛如另一个世界的细小星幕。光点交替闪烁,从临近的地方开始,一个个消失、浮现,就好像——

 

“别过来!”

 

突然的,响起对侧青年恐惧的惊叫。车内灯光亮起,身着民族服饰的青年在座椅上缩成一团,栗色长发散落在环绕的臂膀与身体周围——青年正微微发抖,你察觉到这点,便将右手搭在青年发抖的臂膀上。借着昏暗的内部灯光,你看向窗外,与惊扰青年的怪物四目相对。

“别过来……”青年仍旧在低喃,但你无暇应付。那个怪物——有着细长的双目与尖牙,仿佛在嘲笑着什么般咧开大嘴的狭长影子,不知何故激起你深深的怀念。对你而言,窗前游走的与其说是怪物,更不如说是经久未见的老友。

 

——噩梦结束了。

 

伴随着话语,女人于记忆中浮现。有着淡蓝色短发的女人撩开额前的刘海,用那有些悲伤的眼睛看你。

 

 

*********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脑中响起声音。那声色粘稠、缓慢,如同话剧中女巫一样苍老但满是邪恶的声音,撞击着库勒尼西的心脏。「我只是帮了个忙,」绘有古怪花纹的怪物从他脚底爬过,自咧开的大嘴里滴下的血液渗入地毯,「帮你实现内心的渴望。」

库勒尼西低着头,视野所及之处慢慢被粘稠的深红色浸染。来自异世界的怪物在地毯上缓缓爬行,然后尾端一摆,将那球一样的东西甩到尼西脚下。“住手!!”踉跄着向后退去的库勒尼西捂住眼睛,但图像早已烙印于视界之中——那是伊奥席夫,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的头颅。

 

眩晕的浪潮席卷而来。有那么一阵,他认为自己在漂。明明双脚还站在地上,却感觉不到身体。是哪一边,库勒尼西想,漫延开来的血液,和立于身前的女子,究竟哪一边才是此刻面对的现实?还是说……

“梦……吗……”

他不自觉地说出口。然后,一直回响着的某种细小声音停顿下来。凝固着黑色血液的地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黑白相间的菱形地砖。库勒尼西感到身体的力量仿佛被抽走,接着便意识到有人扶住了他。

淡蓝色短发的女性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而后同他拉开距离,语调平静:“这就是我所能告诉你的全部,”她抬手顺了下耳侧的短发,“选择恨我也是你的权力,我不会抱怨。只是……”

“什么?”

这很奇怪,库勒尼西一时没能明白——“只是,往后你不需要担心,”名为玛格丽特的女性移开视线,“噩梦结束了。”

库勒尼西长久地注视着面前的女性,对方则回避他的目光。他首先回想起对方的名字,接着是初见时冷漠的擦肩而过,训练场上每次都会避开的身影,以及今早唐突的造访与请求。“我有些事要告诉你。”如此说着的玛格丽特散发出不容拒绝的气息,但她话中包含的事实却远比尼西预计的残酷。

 

“直到现在,你才……”

积聚在他胸中的、名为黑暗的情绪抬起头。从那干涸结块的黑色污渍中,升起的名为深渊的怪物,就这样猛然扑向玛格丽特,并狠狠咬住她的右肩。玛格丽特的肩膀以不易察觉的幅度抖动了下,脸上却没流露丝毫感情,仿佛这一切只是例行公事。

“是吗,”看着眼前的一切,尼西淡淡地说,“因为感受不到疼痛,所以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巨响之后,深渊松开了口。自伤口溢出的鲜血溅上了库勒尼西的上衣,后者则掐住女性的脖颈。为什么又看见了父亲被咬的断颈,血红的颅骨,干黑的地毯,如果就这样朝那跳动的地方咬下去的话一定会喷洒出来将地毯染红的鲜艳的翻滚着尸体鲜红色腥臭铁锈

 

 

“为什么生下我”

 

 

*******

 

 

——我和你一起下车。

穿过煤炭草袋后,车窗外又重现了漂亮的莹白色河流。看见让人怀念的景色了,你想着,心思尚且还停留在后方。这时,坐在对侧的库勒尼西却抬起头,将手里的车票撕了个粉碎。

“如果这之后,我又是孤单一人的话……”

你听着他的话,沉默地转向窗外。列车前方传来汽笛的鸣叫,你站起来,伸手从行李架上取下一本书,将其中作为书签留下的小小卡片递给对方。

“今天是你的生日。”

读完卡片后,青年哭出了声。光芒撒入车窗,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哈利路亚的歌声,窗外有鸟飞过。“你和普通人一样,”你看着他,“你不再是孤独一人,永远不会。”

突然间,车厢内的风景消失不见,你们面对面坐在嫩草盈盈的河边,穿着白衣的孩童自对岸跑来。天是璀璨的,存于其间的星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闪亮,仿佛在庆贺,发出欢笑。你们周围充斥着歌声、赞美,河边采摘花朵的少女羞怯地递上花环,将它套在青年身上。稍远的地方有一座散发光辉的巨大十字架,一位慈祥的老人正张开双臂向你们走来。

你望向尼西,从他尚未干涸的眼中发现了亮光。“去吧。”你说,从背后轻推着他,便有两名孩童笑着过来牵住他的手。更多的人从十字架的光辉中现身,他们亲切友好,如同家人般接纳了迈出步伐的青年,聚集在他四周。

 

“这里是天堂。”

 

一名婴儿趴在你脚边,与你一同注视这一切。“你也应该到那边去,”你对婴儿说,“这是她的心愿。”

远离河岸的人流中,一位少女停下脚步,转身向你跑来。“给!”活泼的少女朝你递出卡片,俯身抱起草地上的婴儿,“为什么待在这里?”温柔地蹭着婴儿的脑袋,少女将视线投向你。

行走前方的青年从人群中探出头。风吹过河岸,将那遥远的呼唤送达你身边。少女怀中的婴儿睁开双眼,仿佛具有智慧般看着你。

你接过少女手中的卡片。

 

 

“我留下。”

 

 

刹车声凄厉而寂静,你扑向车座,痛楚借由撞击打入体内。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车轮碾压铁轨,窗外不再有闪亮与美好的星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混沌。掠向身后的是黑暗,惨叫其中的则是风。银河列车化身为黑暗利刃,它追上天边逃散的双子,割裂构造其一的闪耀的星星——星石化为粉末,再也无法发光,守护的光辉也戛然而止。世上最为原始的恐惧与疼痛从夜晚的唇齿与鼻腔中流出;邪恶则贪婪地收割一切,像捏碎星星一样捏碎它们,最后将疯狂的星尘撒向人间。

厢内灯光由昏黄转为猩红,它断续闪烁,并不时发出滋滋声。方才美丽的乘务员此刻再次立于走道间,却化身成为地狱使者:突出眼眶的眼球各自朝不同的方向旋转,唇角顺着脸颊一路延伸至耳廓下方,裂缝一样的唇沿涂有血红的唇膏。从那长着根本不可能为人类拥有的细密牙齿的口腔中不时窜出一条细长的舌信;那张脸则像被扔进过烘干机,因为长时间的榨取水分而青筋遍布。只有金色长发依旧柔顺光泽,但落在这样一张脸上,却直教人退避三舍。

「您的目

响起了混有尖锐嘈杂的机械声的甜美少女音,就像是往香槟里灌机油。你背靠座椅,递出食指与拇指间夹住的卡片。乘务员抬起血管清晰可见的褐色双手,用那涂满紫色指甲油的细长美甲支撑住手里的卡片,四处转动的双眼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朝着像骷髅一样仅剩的两个黑洞处聚集。最后——不知是否该称其为她——怪物垂下手臂,你抓住于间隙处飘落下来、对你而言很重要的卡片,夹入书内。

白了」

列车剧烈颠簸,说是将要爆炸也不为过的震动渗入身体。你低下头,摊开膝上那本深色封面的书——“我是怕你上去了没武器!”没有一丝起伏的书页间传来一声呐喊,你看见了临行前、特意送来被烧毁的旧书之人的脸。

有些事物残留了下来。你觉察到,一切都是从那一天开始的。

 

 

*****

 

 

伴随颤抖流入身体的是恐惧。这感觉久远又熟悉,库勒尼西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法再保持理智。红色矿石于手中脱落,“哐”的一声散落为无数细小的碎片。对他而言,那就像是将他犯下的罪恶完全呈现于眼前。每一块碎片上都有疯狂的影子。名为库勒尼西的青年就这样看到了自己怪物一样的脸,在那数不尽的反射面上对自己微笑。

“尼西!”

图书馆大门被砰的一声撞开,等候其外的两名侍僧摆好战斗架势,却只有猩红的恐惧从身边掠过——“大小姐,”名为布劳的战士挡在人偶面前,阻断其追赶逃离而去的青年的步伐。然而那平日里温和绅士的表情此刻却毫无踪影,不止如此,甚至能从站立的少年状机械人偶身边觉察出悲伤的气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为什么!”

他看见了之后的景象:逃出家门的自己无处可去,所至之处的一切活物都被身边跟随的 怪物咬碎或吞没。“为什么你会缠着我!”记忆里崩溃的呐喊与此刻重叠。前方道路上有一个人,库勒尼西甚至都没来得及出声,黑影便越过肩膀飞了出去。

“停——”

“我没事。”女人的声音响起。名为深渊的怪物不知为何大张着嘴,却在咬向女性脖颈的那一刻停下动作。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女性轻轻对怪物说了些什么,之后那庞大的身体便骤然缩小——落在他肩膀上的,是看起来小巧又可爱的奇妙生物。库勒尼西停下脚步,与面前之人隔开一定距离,似乎没有继续靠近的打算。

脑中的黑暗依然在尖叫,但同时,有什么东西开始苏醒。随低语一同照亮昏黄的地面,并在那之中窥探到的曾经的秘密资料,指认出那个将自己的儿子作为混沌元素研究对象的女人,有着同面前之人一样的名字。

 

“母……亲?”

 

那双眼没有丝毫波澜。但仔细想来,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名为玛格丽特的女性只是走着、路过了他身边而已,然而某种不确切的怀念的气味,却让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是的,”女性的双手重叠在身前,目光偏向右下方,“我是你的母亲,并且有话要告诉你……”

 

——对你来说,这大概会相当残酷。

 

然后他回想起来了,那分明是恐惧、却又真切分明的现实感。玛格丽特口中讲述的故事,比他至今为止从书本、剧院里接触到的都更加荒诞不经:婴儿的摇篮发出嗡鸣,而外面的世界正上演一场屠杀。之后婴儿健全地长成大,却从未脱离与摇篮的联系——在摇篮,在「内部的世界」里,一部分的婴儿被困住了。

库勒尼西感到脚下的地板在凹陷,他落入洞口,向着更深、更远的地方探寻,最后在边境白色的地平线上,他发现一个飞奔的女人。女人用比他至今见过的任何生物更快的速度,将身体化为一线,大嘴一直咧开到脖颈,然后就那样朝着翻阅书籍的某个剪影追了过去。所以,不——

他看着肩上的生物。

 

“选择恨我也是你的权力……”

玛格丽特的声音缥缈地传来,落在身处边境的尼西脚边。不,那已经不是曾经困住因果罪人的牢笼了。库勒尼西清楚地看见,牢笼里凝视着他的,是有着狭长双目、面容丑陋的深渊。

 

 

——为什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不会抱怨,只是……”

 

 

——如此残酷的、这一切。

 

 

——我、为什么我会

 

 

***

 

 

“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你张开眼,“为什么。”

世界烧了起来。加速行驶的银河列车裹挟着无尽的火焰,不断朝黑暗的最深处驶去,向下坠落。窗外是血染的大地,漂浮着尸体的河流,以及被火焰吞噬的废墟都市。你看着那片风景,看着那地上唯一在移动的事物——着民族服饰的身影扬起脸,露出狭长的四只双目与咧至耳边的大嘴,静静地同你对视。

 

 

*

 

 

站台上立着一个女人,一头浅色短发在月光下微微发亮。女人沉默地看着停靠下来的列车,等待车门开启。

穿着深色服装,有着栗色长发的青年于车门处现身。突然,从女性身上簌地飞出了什么东西,在空中转了两圈后扑向青年,却“啪”的一声撞在青年横放于面前的书本上。

“这是对你抛下我的惩罚。”

青年淡淡地开口。掉在地上的小东西嘴里发出呜噫一样的哀鸣,开始逐渐变大,长出手脚与可怕的大嘴,细长身躯缠绕上青年的腰,最后爬上肩膀并盘踞在那里。然后,青年将目光投向女人,却发现泪水从对方眼里流了出来。

“为什么跟过来了?”

青年默不作声,上前擦掉了女人面颊上的泪水。“我有事情要告诉你,”他在她耳边呢语,“是很重要的事,但首先——”

话语被女人竖起的食指打断。“我不会后悔生下你,”她以坚定的语气重复,“永远不会。”

 

静默中,缠绕在青年身上的怪物滑向女人,如同无形的绳索将两人栓在一起。从地底冒出难以计数的怪物吞没他们的双脚,将两人托举上天空。

“你带着那个礼物吗?”

女人的视线落在青年手中的书籍上,从怀里掏出了绘有花纹的黑色面罩。

 

“生日快乐,尼西。”

女人这么说,替青年戴上了面罩。风吹过身侧,带来浓烈的腥臭味。这是座死亡之城,库勒尼西从空中向下望,发现了街道上一瘸一拐逃跑的某个人影。

 

“和我一起拥抱一切吧。”

 

深渊撕碎了逃兵。在那死寂的城市上空,银河闪闪发亮。

 

 

——Fin——

通天塔图书馆

Title    《通天塔图书馆》

Author    鱼干
 

西的R卡故事真的看了让人很多感慨。

这次大概是讲了,在临终之际被深渊梦见了的尼西,和尼西梦中的自己,在梦中相遇了的故事,希望他在最后的最后能摆脱幻象做个美梦,作为玩家很想很想给他多一点温柔(大哭)

ul的角色和故事简直就是神……

R5剧透有

有致敬博尔赫斯短篇小说《另一个人》

 

 

他沿着晦暗的连廊前行,栗色的长发从肩头滑下,低低地垂在胸前。与往日并无不同,整座图书馆鲜有人迹,只是远远传来自动人偶细细的杂声。负责打扫及巡逻的自动人偶虽设有专职维护,担任岗位的人数却一再减少,最终不知是维护者消极怠惰或是力不从心,成了如今这副状貌,即便称不上年久失修,也远非光洁如新了。他时有见到它们,隔着几排书架望去:起初是安静精巧的人形,渐渐设色剥落,露出几片铁灰色的肌肤,柔顺的金发落满灰尘,唯独一双眼睛还圆睁着,闪烁着玻璃质的光芒。像是幽灵,尚且不能魂飞魄散,被遗留在这个近乎被淡忘的空间,不眠不休,也无可见证。

 

如此这般,他的时间便也像是被随之封冻了那样,只有记忆里书中零星的片段可以使他从昨日和明日中辨别出今日。库勒尼西加快脚步,打算在幻象潮水般压迫而来之前抵达自己惯用的位置。

 

看起来他并未能如愿。在那张样式古朴的四角桌前端坐着的是另一个人,青年翻阅着手中深蓝色封面的文献,鬓侧与他相似的栗色长发蜿蜒着垂落在雪白的纸张上。那本书是他昨天离开之前放回到书架上的。

 

压下有如秘密被窥探般的焦躁心情,他拉开四角桌前的另一把扶手椅,试图使自己的表情尽可能看来平静一些。那个人抬起头来,浅茶色的视线小心翼翼地接触了他的面容。

 

是幻象,又来了。不然他又为何会在这里,未有相隔镜面,却看到他自己呢?他闭上眼睛,索性让那些预兆中的气息和感觉侵袭他的意识。大约十几秒过去,他小心地确认到这一点,周身的的介质保持着死寂,没有丝毫摇动和液化的迹象。升起了如此的念头,灰色的幻兽也没有随之浮现。

 

“这样说,你是真实存在的吗?”他说,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低而平静,即便图书室除他们之外空无一人。

 

“这种事情我也想知道。既然我们看到的都不是幻象,图书馆里也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库勒尼西,那或许说明……”

 

“我梦见了你,或是你梦见了我。”他浅浅垂下眼帘,像是陷入了短暂的思忖。“可是我从未像这样做过梦,不仅仅是我,名为库勒尼西的个体从未像这样做过梦。”

 

那个人,「他自己」从书本上抬起头来,整理了一下桌上的纸张。

 

“还真是一场美梦。既然我们中的谁会在天明之前消散的话,是否能……”像是觉得疑惑,仿佛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接下来要说的话,又担忧话语的内容会有违礼节似的,青年沉默了少顷,食指的骨节轻轻触碰了靠近下唇的位置。

 

库勒尼西在这片并非对方有意为之的寂静中望向对方,他知道他在思考。如果那真的是他自己的话,对于一位体弱多病、在幻象中经受折磨的青年来说,与人交往或许不是他所擅长的事。但在这个时刻,他却期待着和他交谈几句。

 

“是否能同我在此处坐上一些时候呢?”

 

“当然。”他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幻兽说我看到的那些东西,都是来自异世界的图景,果然还是难以置信。但倘如,倘如这是真实的,我已经……不想再看到了。”在做出假设的时候,青年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他不知道怎样回答对方,那个人不是属于过去或未来的自己,而是属于现在的自己。

 

“我也不想再看到了。”他试图将话题往轻松的方向转移一些。“在这条走廊转角的图书室,有几本黄金时代,或是更之前的小说,你有读过吗?”

 

“是不是几个月之前,地上下了雪,回到潘德莫尼的工程师穿着长长的外套,父亲也是。”那个人眨了眨眼,这并不是一次成功的尝试,他没有遮掩住自己黯淡脆弱的神色。“我见过雪,在放映厅门外林荫道的长椅上那时见到了。有深黑色的,灰褐色的,血红色的,介于固体和流体之间的,某个世界的人若是向窗外伸出手臂,缓缓下落的雪片会蚀穿他的手掌。地上的雪是白色的,时而温柔时而暴虐,书和录像中都是这样说的……”

 

“是的,是的。一次也好,真想去到地上看看。”对方和他分享着相同的记忆,这使他的心情轻快了些。“一本书里的故事写道,在某个或许是虚构的空间里,世界是一个由近圆的六角形图书室组成的图书馆,那个世界的许多人相信,一切可能性都藏在无数晦涩难懂的书组成的无限里。”

 

“就像我们……”他停顿了一下。“就像现在的潘德莫尼这样,他们寻找着曾经存在过的,或是将要创生的无限可能。”

 

关于天气和小说的讨论,使他在缺乏供暖房间中的身体稍微暖和了些。这种感觉在他之前的生活中鲜少有过,甚至不止于取得了默契的同伴,他们之间无疑共有着着许多隐秘的的思绪和事实。

 

“然而谁也没有真正发现那些可能性。”那个人接过话来。“主人公也没有,他上了年纪,静静地等待自己死去。有人会默许这份差事,将他的尸体穿过栏杆,抛向深不可测的空间的坟墓,在气流中消散分解……”

 

明明是记忆中熟悉的描述,在听到的那时,他的身体却无端地颤抖起来。素未谋面的叙述者的死状,仿佛穿过文字与会话,化作深暗之中伸出的触角攀上了他的躯体。他的尸体最后怎样了……是否像流星一样着了火,被燃成纷纷扬扬的灰烬;又或是在气流的冲击中渐渐开裂分离变成碎块,融化在无休无止的风中了?

 

“不要再说下去了。”他感到一阵心悸,近乎乞求似的说道。对面的青年望向他,圆睁着眼睛,神色忽然变得极为诡异和哀戚了起来,先前渐渐萌生的温柔和优裕就像是瓷质的面具,被交叉的黑色裂纹在一瞬间击穿了。

 

“我应该早一些想到的,不过事已至此已经全无所谓了。”那个人的声音平静的出乎常理,身上的外衫和长发的末端却现出了火光的颜色,他身后的图书室像是被这颜色映亮了,重又取回了多年以前光鲜温暖的残骸。他回过头去,在倾倒的书架和熊熊燃烧的书本之间,那本红色的研究记录让风吹得翻开着,实验体的一栏上他的名字很小,却很清晰,好似微不足道似的。

 

“名为库勒尼西的个体在消逝之际做了梦,名为库勒尼西的个体在消逝之际被别人梦见了……”平流层的强风从破裂的玻璃窗里吹了进来,他低下头,自己的手掌上染着血,指尖和衣摆上升起刺目的黑烟,他的声带发出空虚破碎的声音。

 

那个人,另一个自己,「深渊」所梦见的他自己,用渐渐开始融化的双腿站了起来,蹒跚地走向他,握住了他失去知觉的手。他的身影像是蜡做的那样,开始摇动和液化,逸散在密不透风的大气中。「深渊」将一切知识和记忆短暂而徒劳地传达给了他,传达给了做着梦和被梦见的库勒尼西。

 

在这个短暂而荒诞的时刻,在这里的一切都是温暖纯粹的幻象,没有实体,不存在于任何一个世界。他像大多数人那样,真正的做了梦,在空无的介质中不再作为障壁的一片,而是取得了自己。和混沌、可能性、晦涩的学问、所有周折的实验、隐瞒与悲哀残酷的愿望相比,原本用来象征神秘的梦境却显得静寂又温情。在即将同自己的生命和记忆告别的那时,他第一次做了梦,和那个人的汇合在一起,像是能照见什么事,却也随着生命的消逝而不再能够了。

 

果然一个人还是很寂寞。他闭上眼睛,像一个图书馆的旅人,从无限可能性的世界坠下。平流层的空气很冷,风将他的长发和衣角高高吹起。如果做了梦的原因,不是因为这场梦境即将永远结束就好了。在溢满视野的空旷蓝色中,他这样想道。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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